对于以百年谋一局,只为剥幻魔君假面的涂扈来说,或许的确算“很快”。>
不过对姜望来说……已经过去很久了!>
……>
……>
已经过去很久了……>
久到历史都开始混淆。>
“夺神”当然是一件漫长的事情,但这次若是不成功,这件事情大概永远就没有发生过。就像《史刀凿海》上,已经被抹去的那些历史。>
耗用国势强行留下历史痕迹的《牧书》,已经“不真实”。>
赫连昭图慢慢地走在信仰迷雾里。>
道旁的信仰迷雾中,有先君的雕像。>
他也如雕像无声。>
因为他是举国势而来,要走历代先君的旧路,自要承天下之重。>
以他初临绝巅的层次,要对抗无所不在的压力,这登山的每一步,都不容易。>
不过路再长,总有尽头。山再高,终在脚下。>
终于走完最后一级石阶——>
这山顶宽广得像一个无边的新世界。>
铺满了视野的是一座巨大无比的神殿,仅仅殿前石柱的底座,就像一面崖壁,看很久都看不到头。>
神殿内外走来走去,都是万丈高的神灵。>
这种震撼难以言说。>
像是一只蝼蚁,历经千辛万苦,终于爬到巨人的国度。>
怎能不自觉渺小呢?>
唯独是已经身登绝巅,才能视此等闲!>
而后眼前的这一切,便被时光风化。>
只剩下残垣断壁,巨大的荒凉和空荡。>
当然还有神存在,唯一的一尊神,苍图神教永恒的信仰——>
那是一尊狼身、鹰翅、马足的神只,就那么孤独地立身在神殿外。>
倒是并不庞巨,只有三丈高,在断折的神殿石柱前,显得非常渺小。>
可是这一望无际的山顶上,只有这一尊神只了!>
举国势而来的大牧天子呢?>
发起夺神的大牧太祖呢?>
狼鹰马之神的眼睛是苍青色的,略微垂光,嵌在狼首之上,就这样看着赫连昭图的眼睛:“山高难登,苦了你也。”>
神的声音是苍凉的,那或者代表久远的历史。>
“人间的穹庐山,我很小的时候就上去过,路也不是很难走。”赫连昭图已经在山顶上站定,刺骨的天风并不能将他吹倒,他开始往前走:“天国的穹庐山……亦复如是。”>
他走上穹庐山的那一天年纪还小。>
并不知道太多的事情,只知道他的母亲忽然让他上山去拜神。>
那时候的北宫南图,还强大得如同永恒。>
那时候神权王权已经分庭抗礼很多年,他这般赫连氏子孙,是可以不必侍奉神灵的,意思意思,口头说几句“伟大的神灵”就行……但母亲让他去,他自然就去。>
拜神需诚,不能乘轿,不能要人背着,得敬颂神名,一步一拜,靠一双脚,走完一万级石阶。>
那一年他十一岁,还没有开脉,走到后面不记得自己还有一双腿——但毕竟是走完了。>
还记得那时候在心里跟自己说,赫连家的儿女,终究会征服这座山。>
“嗬嗬嗬……”伟大的苍图神看着监国太子,怪异地笑了:“我也记得那一天——”>
祂蓦地收起笑声,异常残酷地说道:“那是你父亲死去的日子。”>
赫连昭图看着祂。>
不可直视的伟大神只,在鹰翅之下探出一只手。有着尖利指甲的手指,划过了狼躯的前肩,慢慢地说道:“他在我这里——留下了一道剑创。我用了很多天来愈合。”>
赫连昭图仍然沉默。>
神只有恍然的语气:“啊——差点忘了,他已经被我抹干净。”>
神的四只马蹄非常强壮,如树根一样植在地里。在赫连昭图这里凛冽的天风,只是轻轻拂动祂的长鬃。>
祂笑意十足地说道:“所以你不记得他叫什么。你甚至不应该记得你还有个爹。在你的记忆里,应该是没有父亲这样的形象,你应当只记得——在你很小的时候他就不在了,你的母亲从不提及,你也不敢问。”>
神的声音恢弘浩荡:“是神让你想起来的,你的人生今日才完整——还不敬拜于神吗?”>
赫连昭图只是往前走。>
在天风中,在冻雪中。>
一言不发的、艰难地往前走。>
每一片雪,都是压在他肩上的山。可身上的雪,终究都会融化。>
神只沉默地注视了一阵。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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